田文佳 等|基于土地视角的中国城乡结构转型与经济增长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来，我国经历了持续的经济增长，并伴随着快速的城镇化转型和房地产业的崛起。在这一过程中，我国独特的土地制度和地方政府的土地政策调控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我国，土地具有特殊的双重功能：既是必不可少的生产要素，又是政府一项有力的财政工具，地方政府对土地市场的调控深刻影响着我国的城乡建设和经济发展。基于此，本文从土地市场的双重功能出发，探讨土地要素对我国城乡结构转型和经济增长的影响。

在我国，土地是地方财政收入的重要来源，土地出让收入是地方政府财政收入的重要组成部分，而日益增长的地方政府性债务也与土地抵押融资息息相关。通过土地获得的收入主要用于城乡基础设施建设、城镇廉租住房的保障性支出等，是地方建设的重要资金来源。

在我国城镇化和结构转型的过程中，土地作为重要的生产要素，其作用不可忽视。与土地相关的房地产业和建筑业的份额增长迅速，1978年两个行业加总占GDP的5.9%，2020年增长至14.5%，成为重要的支柱型行业。房地产业和建筑业发展的背后是不断加速的城市建设，我国城镇化快速发展，40年来，城镇化率从18%增长到60%，大量劳动力从农村进入城市，给经济发展带来了巨大的人口红利。

而在快速城镇化的背后，城市发展呈现出了“土地城镇化超前、人口城镇化滞后”的显著特征。随着城镇化率的不断上升，城镇人口密度却在不断下降，1997年城镇人口密度是2.9万人/平方千米，2019年下降至1.80万人/平方千米，年均降低4.2%，这一趋势说明，城市建成区土地面积的扩张快于城镇人口的增长。

房地产建筑业的飞速发展，以及城市建设用地超前扩张的特征事实，让我们关注到土地要素在城镇化过程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基于上述制度背景和特征事实，本文以Acemoglu and Guerrieri（2008）结构转型模型框架为基础，构建了一个符合我国特点的多部门经济增长模型，讨论城镇化和城乡结构转型的问题。模型区分了城市和农村，城市包含工业部门、房地产建筑业部门、政府公共部门，农村包含农业部门。在生产函数中引入了土地要素，并构建房地产建筑业部门，分析土地作为生产要素在转型中的重要作用。与此同时，该模型还刻画了政府对土地市场的干预，讨论土地作为政策工具对城乡结构转型和经济增长的影响。

在模型设定中，一方面，各个部门的生产对土地要素的需求不同，房地产建筑业部门作为土地和劳动密集型的部门，促使土地从农业用地向城市建设用地转化，同时吸纳农村释放的大量劳动力，构成了城镇化的原始“吸力”。另一方面，政府对土地市场的干预，包括农村土地市场管制、土地出让和土地融资等，也影响了城乡结构转型的过程。

通过对模型求解和数值模拟，本文的发现揭示了我国快速城镇化背后的原因和特征。部门间要素份额的差异是城镇化的重要动力，城市中的房地产建筑业部门是劳动和土地密集型的，能够吸纳劳动和土地，加速城镇化过程。我国快速城镇化过程中“土地城镇化超前、人口城镇化滞后”的不均衡特征，究其原因是过多的工业用地补贴和过高的土地融资比例，均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了人口相对土地的城镇化率。虽然农村的土地管制可以缓解这一问题，但效果有限，且会对经济带来其他不利影响。

研究还揭示了我国房地产价格快速上涨的原因。房地产建筑业部门的扩大和土地融资都同时推动了工资和土地价格的上涨，而农业土地管制虽然能有效抑制土地价格的上升，但同时也会降低工资。如果考察土地相对工资的价格变动，房地产建筑业部门的扩大、土地融资和农村土地市场管制，都会助推土地相对价格的提高，造成土地价格增长远高于工资的现象。取消农村土地市场管制、降低土地融资比率可以在短时间内迅速降低土地的相对价格；降低房地产部门份额会减缓土地价格的增长率，在长期起到缓解房价上涨过快的作用。

本文还分析了产业结构和政府土地政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转型过程中，房地产建筑业部门的扩大能够发挥“吸力”作用，通过扩大城市部门来促进短期经济增长，但其产出效率较低，不利于资本深化，在长期反而会损害经济增长。增加土地融资在短期内可能会损失效率，不利于短期经济增长，但在长期却通过公共资本的外部性推动经济增长。在平衡增长路径上，存在最优的土地融资比率，由地区具体的经济生产结构和生产效率决定；农村土地管制无论在短期还是长期，都不利于经济增长。

综上，本文重点分析了我国快速城镇化过程中背后的土地要素的作用。房地产建筑部门的扩大和地方政府的土地财政政策在我国经济转型的过程中起到了很强的推动作用，促进了整体经济的快速增长，但这一要素驱动型的发展模式难以持续。土地的供给是有限的，在结构转型后期其作用较小，还会积累许多弊病，例如房价过快上涨；而房地产建筑部门持续扩大也会挤出其他部门，在长期来看不利于资本深化和经济增长。现阶段，我国的经济增长模式已经遇到挑战，本文的研究有助于正确认识土地与经济增长、结构转型之间的关系，为地方政府调整政策工具、引导房地产部门以合理规模发展提供建议，最终实现经济驱动模式的转变。

田文佳，经济学博士，中央财经大学统计与数学学院讲师，研究方向为宏观经济学、公共财政。

程宇丹，经济学博士，中央财经大学统计与数学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宏观经济学、公共财政。

龚六堂，经济学博士，北京工商大学国际经管学院、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教授，北京大学数量经济与数理金融教育部重点实验室，研究方向为宏观经济学、公共财政、经济增长和动态经济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