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炜 等|税收努力与官员个人效应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国内外文献开始关注地方官员个人影响与地方经济运行发展之间的紧密联系，如Yao and Zhang（2015）发现，地方官员对地区经济增长存在显著的个人效应。本文在前人文献基础上，以税收努力为切入点，进一步考察了官员个人效应影响地方经济的内在机制。

征税能力是国家繁荣的重要基石，而作为征税能力的一个重要维度，税收努力既事关政府收支、国家能力，又直接影响企业与个人的经济行为，关系国计民生，因而很容易成为地方官员影响地区经济表现的抓手，从而打上地方官员个人特色的烙印。同时，在给定的“征管空间”内，税收努力更多取决于征税者在实际操作中对征税力度的具体拿捏，这既与征税人员的敬业精神和工作积极性有关，也难以避免受主管领导的要求、风格以及监管力度的影响。

基于1999—2007年我国地方政府财政和官员变迁数据，本文从实证角度分析和讨论地方官员个人效应对税收努力的影响，以及这一影响背后的内在机制。对这一问题的研究，不仅有助于加深我们对税收努力决定机制的认识，也有助于我们更深入理解所谓“税收增长之谜”的成因和影响。

运用方差分解法，我们发现地方官员个人效应对税收努力有显著影响。对于税收征管权和收益权都集中于地方政府的地方税，个人效应对税收努力的影响尤其显著；而对征管权与收益权分离的共享税以及征管权和收益权都不归属地方政府的中央税，个人效应对其税收努力的影响则显著降低。

利用回归分析法，我们进一步发现，追求经济增长、个人能力较强，或者说个人效应比较有助于经济增长的地方官员，更倾向于在地方税征收上付出税收努力，同时减少在共享税和中央税上的税收努力。

上述结果的异质性实际反映了地方政府税收努力的内在逻辑。一方面，追求经济增长、个人能力较强的地方官员，更善于优化税收努力在不同税种间的配置，即对于税收征管权和收益权都集中于地方政府的地方税，倾注更多努力，而对征管权与收益权发生分离的共享税以及征管权和收益权都脱离于地方政府的中央税，则倾向采取放松征管的措施。

另一方面，地方官员需要把握“税收和增长”之间的平衡，税收努力水平直接关乎地方政府的“钱袋子”，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地方政府运用财政能力调节经济的边界，但同时，过高的税收努力水平可能抑制企业经营活动、迟滞经济增长，因此需要在加大地方税征收力度的同时策略性地降低在共享税和中央税上的税收努力，从而“放水养鱼”、保证“增长目标”。

借助2002年所得税收入分享改革，本文考察了征管权和收益权的变化如何改变地方官员个人效应对税收努力的影响。我们发现，企业所得税由地方税变为共享税后，由于部分地损失了征管权与收益权，追求经济增长的动机使地方官员会倾向于减少企业所得税的税收努力；相反，个人所得税在改革后仍由地方政府征管，因而仍被视为税收努力的“发力点”。本文的稳健性检验则为上述发现提供了进一步支持。

与此前关于税收努力的许多研究不同，本文将地方官员个体而非地方政府整体作为基本的分析单位，探讨官员个人特征，如执政能力、领导风格和成就动机等，如何影响征税主体在实际操作中对征收力度的拿捏。同时，本文将税收努力视作地方行政主官个人对地区经济产生影响的一个渠道，通过实证税收努力中的官员个人效应，有助于我们进一步理解所谓“领导者效应”（leader effect）的内在机制。

从政策的角度来看，厘清地方官员个人效应对税收努力的影响，尤其是明确这一影响在不同税种间的异质性，有助于进一步在税制设计和改革中引入更合理的激励机制。制度无法脱离“人”而孤立存在，重新重视税收实践中“人的因素”，并充分考虑个人效应的可能影响，才可能有效发挥地方官员的“个性”和“个人效应”对地方财政、经济的积极作用，从而真正践行习近平总书记所说的“以更高的站位、更宽的视野发现人才、使用人才、配置人才”。

具体到税收实践中，未来应进一步强化税收努力方面的制度保障，并有针对性地引入监督和引导机制，从而有效规范官员个人对税收努力和经济运行的影响，保证地方财政和经济能够稳健、可持续发展。

吕炜，东北财经大学经济与社会发展研究院教授。入选中组部首批“万人计划”哲学社会科学领军人才、全国宣传文化系统“四个一批”人才、新世纪百千万人才工程国家级人选。研究领域包括政府间财政关系、财政制度、财政理论与政策、公共经济，在《中国社会科学》、《经济研究》、《管理世界》、《经济学》（季刊）等知名期刊发表数十篇文章，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发表多篇理论文章，主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等十余项。

王友友，东北财经大学经济与社会发展研究院博士研究生。研究领域为公共财政。论文发表在《经济学》（季刊）等期刊，参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重点项目两项，省部级课题多项。

王睿新，哈尔滨工业大学（深圳）经济管理学院助理教授，荷兰蒂尔堡大学经济学博士。主要研究领域为发展经济学与公共经济学，在《经济学》（季刊），The China Quarterly，Journal of Economic Behavior & Organization，International Tax and Public Finance，China Economic Review等中英文一流期刊发表论文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