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经济》2022年第5期|经济下行期更需关注“机器换人”风险

新一轮技术变革对制造业生产方式的影响日益显著，人工智能和机器人技术推动了产业升级和生产力增长，但民众对技术进步将替代就业岗位的担忧也有所增加。

以发达国家的经验来看，技术进步已经成为制造业岗位丢失的重要原因之一，而制造业岗位丢失会引起工资极化、贫富分化等诸多社会问题。从中国的就业结构来看，第二产业就业占比已经从2012年的30.4%下降至2019年的28.2%，其中有需求结构转型以及劳动力供给方面的原因，但自动化技术对制造业岗位的替代是不可忽视的影响因素。

技术进步将在多大范围内造成制造业岗位丢失？这一过程是持续发生还是集中在某一时期？在中国致力于实现高质量发展和共同富裕的大背景下，对上述问题的回答显得尤为重要。 

自动化技术对就业的替代通常被认为是持续发生的，但事实并非如此。本文研究表明，技术进步对制造业岗位的替代会集中发生在经济下行期。在新冠疫情冲击期间，许多中国制造业企业利用优惠信贷政策，加大对机器设备的投资力度，工业机器人的销售量屡创新高，也从直觉上印证了上述结论。

为了严谨地论证这一结论，在理论机制方面，本文基于在该领域得到广泛运用的“任务型”模型，考察了经济周期在技术进步对劳动力市场影响中的作用。简单来讲，要发生自动化技术对人的替代，除了技术约束，即存在自动化技术；还要满足价格约束，即使用机器比使用劳动更便宜。而经济周期对工资和利率的冲击具有非对称性。在经济下行期，由于存在工资黏性，工资下降的速度相对较慢，利率下降的速度相对较快，这使得机器相对于劳动更便宜，价格约束容易满足，因此自动化技术容易替代劳动。

在计量分析方面，本文以全要素生产率(TFP)作为技术进步的代理变量，全面考察了技术进步对制造业劳动力市场的影响。结果显示，自动化技术对就业的负向替代效应不是一个渐进过程，而是主要发生在经济下行期。在2008-2009年和2011-2013年的经济下行期，TFP增长使得制造业就业增速年均下降0.479个百分点，相对于2008-2013年年均2.07%的制造业就业增速，技术进步对就业增速的负面影响接近1/4。而在1999-2007年的经济上行期，TFP增长使得制造业就业增速年均上升0.037个百分点，相对于1999-2008年年均4.78%的制造业就业增速，技术进步对就业增速具有微弱促进效果。

本文的边际贡献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第一，强调了技术进步替代就业的过程在经济周期不同阶段的非对称性，并证实技术进步对制造业岗位的替代集中发生在经济下行期。已有针对中国的研究探讨了技术进步替代就业的程度、范围和机制，但并未考察该过程与经济周期的关系，并且本文也是对发达国家类似情形的重要补充。第二，在理论机制方面，基于“任务型”模型，厘清了经济周期作用于技术进步替代就业的机制，而已有关于“任务型”模型的文献并未探讨经济周期的影响。第三，在经验分析方面，全面考察了技术进步对就业的影响，尤其是负向的替代效应和正向的创造效应，并通过从产业层面到宏观层面的加总公式，得出技术进步对制造业就业的总体影响。第四，通过构造相对外生的自变量较好地处理了内生性问题，并使用专利数据替代TFP进行了稳健性检验。 

本文研究结论意味着，经济下行期会出现更急剧的就业结构转型，该结论有重要的现实启发意义。从企业视角看，用自动化技术替代劳动是企业从生产效率角度出发的理性选择，有助于企业技术升级，进而带动整体产业结构升级，经济下行造成的经营困难客观上帮助企业完成了自动化技术替代劳动这一过程。从民生视角看，经济下行期技术进步对劳动的替代加速，在短期可能造成大量失业从而带来社会不稳定因素；在长期则可能永久地改变就业结构，并加剧贫富两极分化。因此经济下行期的就业政策应该找到经济效率和社会公平的平衡点。首先，就业政策应当以疏导为主，不要为了保就业而保就业，对于制造业由于产业升级需求而产生的失业应该给予疏导；其次，加大社会转移支付力度，针对失业的产业工人构建更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积极为其提供再就业培训；第三，吸取发达国家尤其是美国的教训，谨防技术进步替代制造业就业加剧贫富分化，做大的蛋糕应该分配得更加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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